57秦观满庭芳山抹微云,天连衰草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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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讲，我们一起品读了晏几道的《临江仙》，今天我们要分享的这位词人呢，被认为是“有小晏之妍,其幽趣则过之。”在词坛的地位，更是在晏几道之上。甚至于还有人认为他是宋一代词人之冠。这位诗人就是历来被视为是婉约正宗的秦观。秦观，字，少游，还有一个字，太虚。别号，淮海居士，邗沟居士。所以，他又常常被称为秦少游，秦太虚，秦淮海。少游词最大的特点，就像李清照评价的那样，专主情致，是抒情高手当中的高手。所以我呀，还要送给他一个绰号，那就是北宋词坛的情歌王子。这位情歌王子的代表作之一就是今天咱们要分享的这首《满庭芳》。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这首词一出来，立刻传唱四方，秦观还由此得到了一个雅号。被他的老师苏轼戏称为“山抹微云秦学士”。秦观在词坛的大名也就更加响亮了。在详细解释这首词之前，我想先和大家分享几个和这首词有关的小故事，因为这几个小故事都无一例外的证明了这首词在北宋词坛到底有多火爆。

秦观的女婿范温是史学家范祖禹的小儿子，有一次，范温参加一个达官贵人在家里举办的家庭宴会，范温年纪轻，也没啥特别大的名气，在宴席上完全没有存在感。可是范温是个有心人，他发现宴会上贵人的一个侍女，最爱唱的流行歌曲都是秦观写的词，尤其是那首《山抹微云，天连衰草》连首唱了好几遍，无疑是当天最受欢迎的歌曲。范温就心里暗暗得意了，自己的岳父大人可是流行乐坛的大明星啊，不过，范温很有修养，别人不问他也不张扬，端着酒杯，饶有兴致的欣赏歌女唱岳父的词。一遍接着一遍，很是陶醉呀。过了好一会儿，那位歌女看到范温很欣赏很享受的样子，就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不知这位先生尊姓大名，你也喜欢这首《山抹微云》词吗？范温这才逮着好机会，他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高声的回答呀，我就是那山抹微云的女婿啊。话音刚落，举座哗然，不仅歌女连忙起立，向他恭恭敬敬的行大礼，连在座的贵人们不约而同都站了起来，原来先生您就是秦学士的女婿啊，久仰久仰，失敬失敬，来我们敬你一杯。范温也哈哈大笑，这顿酒席可以说是尽欢而散了。

第二个小故事发生在杭州，有一次在西湖边儿上，当地的官员的举行一次盛大的聚会。在酒酣耳热之际，参加聚会的一位公务员，随意的就哼唱起了秦观的《满庭芳》山抹微云，天连衰草。不过大概是喝多了的原因，他不小心将接下来的这一句“画角声断谯门”唱成了“画角声断斜阳”。正好他身边不远处的一位歌女琴操就听到了，连忙小声的提醒，大人，不是画角声断斜阳是画角声断谯门，这位公务员被人当众纠了错，一时觉得很羞愧，下不了台。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琴操，故意装作醉醺醺的样子说，我知道是谯门，我是故意唱成斜阳的，你既然熟悉这首诗，那你能够将接下来的歌词全部改成和“阳”字押韵的句子吗？琴操本来也是杭州数一数二的知名歌星啊，才华横溢，面对公务员的有意叼难，琴操并没有胆怯，而是抱起琵琶，轻启朱唇，随口就唱出了秦观的这首满庭芳。只不过呢，所有的韵脚都被改成了和“阳”押韵的字。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暂停征辔，聊共饮离殇。

多少蓬莱旧事，频回首，烟霭茫茫。古村里，寒鸦万点，流水绕红墙，魂伤，当此际，罗带轻分，暗解香囊，谩赢得、青楼薄幸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余香。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昏黄。这首词只改动了几个押韵的字，和原词相比意境和情感都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一下，不仅公务员消了气儿，满座的宾客都热烈的鼓起掌来。由这个小故事也可以看出来，琴操即席改韵的机智和才华。当然也更可以看出秦观的词深入人心的程度了，难怪前人要说这首《满庭芳》在当时简直是唱遍歌楼呀。那么这首词凭什么能够赢得这么高的人气呢？我觉得他至少有两大特点。

第一、　　写冬日之景，如图如画，萧瑟空灵。

第二、　　第二诉离别之情，如歌如泣，凄美动人。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词一开篇就仿佛是在我们眼前，缓缓展开了一幅水墨画卷，那是一个冬日的黄昏，远处的山峰上，淡淡的云朵飘浮，仿佛是水墨画上轻轻涂抹的墨痕，枯黄的衰草仿佛一直延伸到了天际，本来就是凄凉萧瑟的季节，又怎么经得住城外又传来了画角凄厉的声音啊。画角，是一种管乐器，声音哀厉高亢，军队里面经常用来振作士气或者以警昏晓。日落时分，城门外照例吹响号角声，越发增添了词人天涯漂泊的凄凉之感，谯门指的是城的门楼，古时候主要是用来瞭望敌情的，当然在这里谯门只是一个地点的暗示，已经到了城门边儿上了，离别的时刻就在眼前了。于是如画的风景就此转入了凄恻的离情。

“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白天喧嚣的渡口早已经沉寂下来，词人暂时停下船，喝着苦涩的送行之酒。“聊共引离尊”。尤其注意一下这个“引”字，不是饮酒的“饮”是引起的“引”。就是说连续不断的喝酒“共引”。词人将要远行，送行的人是和他一起对饮，一杯接一杯，一杯接一杯。“聊共引离尊”不是说他们的酒量大，而是借酒消愁的他们实在是舍不得分开呀。那么是谁才会让词人如此的难分难舍？当然，应该是他的恋人。这首词是写在元丰二年，也就是年秦观客游会稽的时候。会稽就是今天浙江的绍兴。3岁的秦观此刻正处于极度的失意当中，因为就在前一年，也就是元丰元年的夏天，秦观入京参加科举考试，途中到徐州专程去拜谒了苏轼，还写下了“我独不愿万户侯，唯愿一识苏徐州”的句子。苏轼也写诗回赠，由此开启了他这一生和苏轼共荣共衰的师生情谊。可是当年的秋天，秦观秋试不中退居高邮。对于才华横溢，饱读诗书的秦观而言，这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了。第二年，也就是年的夏天，秦观来到会稽做客。在考场失意的秦观，没有料到在客居会稽的短暂时光当中，还能够邂逅一份温柔美丽的恋情，温暖着他孤独失落的内心。

“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在绍兴期间秦观馆于蓬莱阁，“蓬莱旧事”就是暗指他和一名歌女的缠绵爱情。我们无法知道他们的爱情世界当中到底发生过哪些难忘的故事，但我们可以知道的是，会稽毕竟不是秦观的久留之地，所以当年岁暮，他就不得不离开会稽，继续为生活，为前途而奔波。他只能压抑着内心强烈的眷恋之情，与善解人意的恋人依依话别。在离别的人眼里，一切景物都会染上伤感的色彩。

“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这几句是整首词当中写景最为出色的地方，虽然这三句词是化用了隋炀帝的诗句“寒鸦千万点，流水绕孤村。”但经过秦观的点化，尤其是参差不齐的长短句形式，让斜阳、寒鸦、流水、孤村这几个意象产生了奇妙的化合作用，勾勒出一幅凄美的远景图画。甚至还有人这么说，“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即便是不识字的文盲，一听都能知道这是天生的好言语啊。恋人盈盈如秋水的眼神，盛满了忧郁和眷恋，秦观不忍离去，不愿离去，更加不舍得离去，他暂时停下前行的脚步，与恋人再共饮几杯离别的淡酒。两情缱绻的往事，此刻却只能依稀在烟雾迷蒙的记忆当中，若隐若现。“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眼前的落日寒鸦和缠绕孤村的流水，仿佛都在静静地诉说着令人黯然销魂的离情。换头两个字，销魂，将情绪直接推向了最高潮，南朝江淹的别赋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这是离别最痛苦的情绪了。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

香囊、罗带都是贴身佩戴的东西，这里其实是指恋人的定情之物，恋人轻轻的解下系在腰带上的香囊，作为爱情的纪念，虽然难舍难分，游子却终将要离去，图然留下“青楼薄幸”的名声，可有谁知道游子内心的凄楚呢？“青楼薄幸”化用的是唐代诗人杜牧的名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在别人看来，他们的相爱可能只是浪荡公子与青楼歌女的露水姻缘，可是又有谁能够知道，他们在爱情当中其实早已倾心相许，并不是逢场作戏呢？

“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此地一别，不知何时再能够重逢，衣袖上仿佛还残留着泪痕，而小船载着游子渐渐的远去，伤心回首的时候，高城渐渐消失在泪眼模糊当中，万家灯火，点亮了昏黄的暮色，却点不亮游子心头的黯然神伤。离别的伤感，深情的留恋，功名的失意，对前途的茫然，对天涯飘泊的厌倦，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才催生了秦观的这首经典名作《满庭芳》

一首词，仿佛是一幅凄美的画面，又仿佛是一段凄美又无法言传的爱情故事，如泣如诉，如梦如幻，在情歌王子秦观的笔下，缓缓流淌，千回百转，却又丝丝入扣，可能正是因为秦观最擅长写爱情诗吧，能够将细腻的感情写得凄婉动人是他的长处。所以秦观这个名字就成了痴情的代名词。一直到清代，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候，还安插了这样一个重要的情节，贾宝玉在秦可卿的卧室里午睡，秦可卿的房间自然是温馨雅致了，她的墙上还贴着宋学士秦太虚，也就是秦观的一幅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宝玉睡着了以后呢，又做了一个梦，梦见秦可卿带着他游历了太虚幻境，太虚就是秦观的字。在太虚幻境当中，宝玉窥见了贾府那些女孩子们未来的命运，而且曹雪芹还借贾雨村之口说秦观，也是富有天地灵秀之气的情痴情种，所以，秦观简直成了文学史上浪漫和痴情兼具的一个文化符号了。这是因为秦观身上这种情痴情种的独特气质，自古以来，更让女性读者为之痴迷，为之疯狂。在北宋时期被情歌王子的温暖情歌迷住的女孩，可以说是多如牛毛。根据前人记载：“甚而远方女子,读《淮海词》,亦解脍炙,继之以死。”一本淮海词会让女读者反映如此之激动啊，他的作品具有强大的魔力，好像是磁石一般，深深的吸引着女性读者，让他们油然而生深刻的情感共鸣，甚至还有女子，不过是因为读到了他的词，便深深的爱上他，连面都没见过，便不惜为他“继之以死。”那种痴迷的程度，可是远远超过了今天的追星族的疯狂。也难怪秦少游在后代的文学作品当中，俨然就成了多情才子的形象代言人。

比如元代就有《王妙妙死哭秦少游》的杂剧。最有意思的是明代人还虚构出了苏小妹三难新郎的小说，硬是编出一个莫须有的故事。说苏轼将自己的才女妹妹嫁给了秦少游，成就了一段文坛佳话。这样几次三番的以讹传讹，多情才子和美貌才女的美满姻缘，满足了人们对爱情理想的追求，竟至于假戏真做，很多人就将故事当成了历史。以为历史上还真有个苏小妹嫁给秦少游的浪漫故事，其实呢，苏轼根本就没有妹妹，当然更不可能将妹妹嫁给秦观了。但问题在于，苏轼有那么多的得意门生和好朋友，如苏门四学士，苏门六君子，苏门后四学士啊，为啥别人就不瞎编苏小妹嫁给了晁补之、张耒，黄庭坚，陈师道等，偏偏就只嫁给秦少游呢？那还不是因为只有秦少游才是人们心目当中的多情才子。说明只有这样才能够满足人们的良好愿望，才貌双全的妙龄佳人只有嫁了秦少游这样的多情才子，才真正算得上是美满良缘，完美人生。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这首《满庭芳》虽然是写于会稽，但即便是交通通讯都远不如现在发达的宋代，这首词还是迅速的传遍了天下。连秦观最敬爱的老师苏轼、也尤其偏爱得意弟子的这一首代表作，就像明代的文学家李攀龙评价的那样：“回首处,斜阳远晀,情何殷也!伤情处,黄昏独坐,情难遣矣!”少游叙旧事，有寒鸦流水之语，以令人赏目赏心，至下襟袖啼痕，只为青楼薄幸，情思迫切，坡公最爱此词。“坡公就是苏轼。

这一讲，我们才刚刚走进秦观的多情世界，下一讲我们要继续留在秦观的爱情世界里，去领略金风玉露忆相逢的浪漫情感，下一期我们再会。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